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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夕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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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咳咳,”我覺得這幹咳的聲音有些耳熟,思索著轉身,文昌帝君就站在我身後!

他故意板起一張臉,與我道:“瓔珞,你的評判令本君大為受教,不如你也來做一篇,咱們切磋下文筆。”

我被文昌帝君嚇得汗流浹背,默念了幾句佛。深以為在議論他人之時,應先回頭仔細瞅瞅。

若說是其他功課,多下些功夫便是了。可作詩寫詞,我委實沒有天賦。

因青華指導我的課業,故而我時常出入妙嚴宮。書房內,我支著頭,呆楞楞地盯著手中的經書,一個字都看不下去。

“你心不在焉的,在想什麽?”青華坐在我身旁翻了一頁書。

起初,我並不想麻煩青華。可思來想去,此事也是由他而起,若不是我極力袒護他,才不會招來文昌帝君這個大麻煩。

我一五一十地將此事講與他聽,他微微笑了下,搖頭道:“看來瓊霄仙子是要去人間呆上一段時日了。”

“啊?”我不甚明了,這瓊霄仙子與文昌帝君的詞有什麽關聯。

他寬慰我道:“無妨,我替你寫一篇,你交給他便是了。”

心中竊喜,一來,逃過文昌帝君的刁難;二來,我也好拿著青華的詩在碧藍面前誇耀一番。

“撫琴低吟惆悵事,揮毫賦闕憶往昔,花落曲罷終成灰,孤影仿徨何處歸?”文昌帝君拿著詩反覆讀著。

好一會,擡頭問我:“這詩是青華君替你寫的吧?”

他即已察覺,我便不好不照實說。

文昌帝君沈吟著:“五萬年了,自她走後,青華再未動過筆墨。如今這詩裏滿是生死相憶。”說完,他哀嘆一聲,“你這小丫頭,有些能耐,青華君封筆多年,再次提筆竟是為了給你解圍。”

這句話,我並未深究,青華為我挽回了些顏面,無比欣喜。對詩詞一竅不通的我,必然沒有在意詩中所寫,是怎樣的情與景。

青華幫了我,我不知該用什麽謝他。在潮音,有的仙君會用玉石雕刻出自己心上人的模樣,然後送給她,以表思慕之情。

我不會雕刻,也沒有什麽值錢的玉石,便找了塊手掌大小的沈香木。日日揣在身上,閑來無事時,便找個清靜的地方,拿出來照著青華的模樣刻上一刻。

“怎麽一點都不像……”我拿著終於刻好木雕,想著青華的模樣,在心裏仔細比對一番後,對自己的作品大為失望。

“你想它像什麽?”

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,青華站在我身後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手中的沈香木。此時再想將它藏起來,已是不能。

我從地上站起來,幹笑著:“呵呵,沒,它什麽都不像。這個實在是太難看了,還是,還是不要了吧。”說著就要把它丟進前面的池水裏。

青華伸手攔住我,拿著它端詳了好一會,才道:“我覺得它有點像……”
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,大氣都不敢喘一下,等待著他的評價。希望他能認出是他,又怕他認出。

“你可認識元始天尊之子,曜華?”他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塊木雕上,使我看不清他眼底透露出的情緒。

曜華那小子,我自然認識,他住在潮音時經常欺負我,喜歡蹂躪我的腦袋,或拍或揉的甚是討厭。不過除此之外,對我還算可以。但是青華怎會問這個?

我忽然反映過來,忙解釋著:“這個不是他,真的不是他。”

他看著我慌張的表情,有了些笑意:“平日裏多學些仙法,不要做這個耗費時間。”

我悶悶地點了點頭,他並沒有將木雕還給我,而是將它帶走了。

他離開時,我才想起來,這本是要送給他以表謝意的。抱著腦袋思索半天,這個禮物究竟是送出去了?還是沒送出去呢?

思來想去,總結出,他是個品位高雅的神君,像我們潮音這種鄉野之地,送個木雕什麽的他定然不會喜歡,否則就不會勸誡我要努力學習法術,還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。

我一直視它為一件陶冶情操的事情,以此來陶冶我對青華的仰慕之情。但他不喜歡這個,我便換個他喜歡的。

青華喜好茶藝,我轉而對茶道產生了興趣。

一潭翠滴瑤池,清風曉色,池中盛開著九色蓮。四海八荒之內只有妙嚴宮才有的九色蓮,自然化出、真氣結成,發出幽幽的九色光芒。

瑤池之中有一方近水平臺,四周被碧色池水和九色蓮環繞。近水平臺之上,有方形的茶案,茶案上擺放著一套紫砂茶具。

我低著頭,靜氣凝神。洗杯燙盞,洗茶註湯,做得一絲不茍。

而後將一只聞香杯遞給對面的青華,輕聲道:“帝君覺得這茶香氣如何?”

青華慢慢接過,放在鼻端聞了聞,回應道:“天然花香、馥郁醇厚。”

“帝君可喜歡?”我小心翼翼地問他。

他含笑點點頭,露出星樣的眸子:“喜歡。”

我惴惴的心才得以放下,暗喜,可算是做了件討他喜歡的事情。

是夜,月色明朗,難得我也會失眠。左右也是睡不著,便想起到洗妝園走走。

夜無塵,月如銀。新月如鉤,流光徘徊。月影庭樹,浮搖幽夢。

青華孤坐梨花樹下獨酌,如同我初遇他時。不知怎的,竟想起了他寫的那句“孤影仿徨何處歸”。

我藏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他,隱約覺得他的仿徨皆是因等待著什麽人。

去夠酒壺的手頓在半空,有片刻的停滯,他執起酒壺斟了一杯,嘴角浮出笑來:“可是你回來了?”

他發現了我,只得走過去,裝作剛剛走到這裏碰巧遇到,然後與他閑聊兩句。我在心裏盤算好這些,剛想邁步,卻見他身側閃出一個頎長的紫色身影。

原來青華是在等他。

“你還在等她?”紫衣神君在一旁坐下,隨手化出個酒盞,徑自倒了一杯。飲下後,皺了皺眉,看著空盞略顯不快。

難道,青華等的不是他?

青華微微擡眼看了看這位不速之客,沒有作答。

“神仙不過一世而已,死了便再沒有什麽來世。你耗去幾萬年修為,將她的元神聚在一處,元神化作梨花花種,種在洗妝園吸收天地靈氣……可五萬年了,她的元神依舊沈睡,何時能等到她修成神女?”紫衣神君顯得有些急躁:“也許那只是她的一滴淚,她的元神早已散盡!你竟還是這般執迷?”

玉質的酒杯在青華修長的指間折射出一道清冷月光,閃過我眼前。

他回憶道:“那日,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懷裏慢慢消散,能留下的不過是她死前的一滴眼淚,便以此祭放她的元神,眼淚與元神交融時才化出了這顆花種,想等到花開之時助她回歸神位。如今過了五萬年,卻未見一片花葉。”

他頓了頓,沈吟著:“或許她想了別的法子……”

紫衣神君重重嘆息著:“我向來覺得你冷靜睿智,可沾了情字,你是千般萬般的愚鈍。”

“紫薇君不用再勸了,終有一天她會回來。”青華的眸子沒有一絲神采,眉間的那抹塵埃是因等待而落停。

我聽得一知半解,只知他是承受了生死別離,而這生死別離是因梨花元君的仙逝。誠然,神仙至此一世,她再無活過來的可能。青華的等待,註定沒有結果。

紫薇大帝離開後,他站在梨花疏影之中,孤獨寂寥得緊,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身影,莫名地心酸,險些有跑過去抱住他,告訴他不要再等下去的沖動。

他在花樹下站了一夜,我望著他的背影,一夜。

他沒有看到身後的我,但我甘願這樣安靜地陪著他。縱然這樣的癡守,如同他的等待,亦是無邊。

他將自己困在重重圍墻之內,我在圍墻之外靜守他千年。妄想著有一天,他會走出這重圍,看到我。

青華平日裏不僅傳授我仙法、劍術,還教我煮茶、彈琴、書法之類。我覺得他是想讓我做一個全能的高素質的神仙。我說不清是否真的喜歡這些,但這是我留在他身邊的唯一理由,所以格外勤奮好學。

原認為自己提早歷劫,升為上神,他會為我感到高興。可是在我歷了天劫之後,他抱我回妙嚴宮,這一路上只皺眉看了我一眼,卻什麽都沒說。原本溫和的臉變得冷峻而嚴肅,不知他心中所想,或許我永遠都不會知曉。

當夜,他喚我一聲“癡兒”。我覺得他是在想梨花元君,他撫上我額頭時,還以為自己長得與她有幾分相似。

在床榻上躺了半年之久,終於恢覆往日的活蹦亂跳。

洗妝園內,梨花似雪似雲,層層疊疊,香飄滿園,九重天上唯有洗妝園有這般的梨花美景。

我不知青華為何帶我到這裏。

“身子可大好了?”他笑盈盈地問我。

我想了想,這半年都是由他來照顧,好不好他自然曉得。他定是想問我,半年前他教我的劍法還會不會。

自信滿滿地掏出毓秀劍,手握劍柄的那一刻,又心生懊惱:“帝君,你教的劍法太難了,我舞不出你的剛毅敏捷。”

他搖著頭笑了笑。

他溫潤如玉,眼中常帶笑意,卻能拒人至千裏。可今日的笑,令我恍然覺得,他走出了圍墻,真正地站到我面前。我驚呆住了。

他行至我身後,一只手握著我執劍的手,一只手放到我的腰間。柔聲道:“以身帶劍、劍隨身走。我,再教你一遍。”

我還楞楞地無甚反映,他的胸膛已經貼上我的僵直脊背。

劍舞花飛,劍花繚亂,有暗香凝在劍鋒。大片梨花仿若千重白雪簌簌飄落,掩住了他瞬息變幻的劍法。

而我對他千年的癡戀,僅止於此時此刻……

千年浮華,轉瞬皆空。

我低下頭,捂住眼睛,不去看幻境中的兩個身影:“我不想,不想看下去了。”

我是守在青玄身邊的珞兒,可他心心念念的不是我。

身邊的紅衣男子緩緩道:“其實這些你早已記起,只是不願承認罷了。”

是的,我早已想起誅仙臺上青華奮不顧身地要去保護靈玉,隱忍的眼神裏始終沒有映出我的身影。

執念,終歸是執念喚醒了封印的記憶。對青華千年的迷戀就是我的執念,直至三百年後依舊沈淪。執念這種東西,還真是要不得。

自靈玉歸位,警告我保持與青玄的距離後,我便再沒有出現在他面前。

他與靈玉成婚的那個夜晚,他是如何珍視她,將她的嬌艷臉頰捧在掌心。我傷心欲絕跌下誅仙臺。

問自己,三百年後的我,今時今日可還會對他如此癡迷?於他而言我是什麽?是過客?是路人?還是一場笑話?

縱使我千方百計地想去記起從前又有何用?過去的一千年裏,我找回的記憶裏他並不喜歡我,找到的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的證據罷了。

“癡兒……”是青玄的聲音。

紅衣男子淡淡道:“他來找你了。”

“我不會同他回去的。”我早已心灰意冷。

既然他已經和靈玉成婚,為何還要來招惹我?我躲到了幽冥,已經忘了他,他為何還要出現在我面前,自稱是我的心上人,他究竟想要做什麽?

紅衣男子朝我探過身來,將我散開的長發纏在指間:“我也不會放了你,任由你同他離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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